Stone_斯冬

把残缺留给故事,把圆满留在现实💛💜

【潮斯】倦鸟何时归巢

★原名《绝症》含大量哭哭小狗

 

★部分内容参考百度,有不符合现实的虚构,请勿较真

 

 

 

 

 

1

 

“马哥,要是有一天你得了治不好的绝症,你会怎么做?”

 

一个普通的吃完饭的晚上,马浩宁和高斯窝在沙发上打游戏,高斯突然问。

 

“治不好?那就不治了呗,趁还活着能动弹去游游山玩玩水啥的,干点喜欢做的事儿。”马浩宁的眼神没离开屏幕,“推塔推塔,这把赢了。”

 

“那要是你朋友啥的得绝症了,一直管你借钱,你借吗?”高斯配合着马浩宁的游戏进度。

 

“看亲疏远近呗,咋,有朋友管你借钱?”马浩宁舒爽地赢了一盘,心情很愉悦。闻言他看向高斯:“啥朋友?你要是手头紧我借你点儿。”

 

高斯连忙掩饰住自己眼里的慌乱。他点开微信展示了一下自己寥寥无几的余额,很刻意地挠了挠头:“我大学同学……关系还挺好的,生病了想借点钱,但是我也没什么钱了。”

 

“前两天不是刚发的工资吗?这么快就没钱了?”马浩宁瞅瞅他,给他转了五万块钱过去,“哪个同学?最开始跟你一起录视频那个?”

 

“嗯……”高斯含糊过去,“我的工资都存理财里去了,拿不出来。”

 

“行,那你先用着,不用着急还。”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高斯站起来,“我先进屋了马哥。”

 

 

 

高斯回屋关上了门,站在了阳台门前。天几乎完全黑了,让人心情沉沉的、很压抑。

 

他把墙角杂物箱打开,从里头掏出来一张片子。他对着床头的台灯研究了半天,也看不明白自己肚子里多长了什么东西。肘窝因为抽血淤青了一片,但不是很疼,就像自己这个外在看不出问题的毛病。

 

医生跟他说要保持心情愉快,但是他有太多担心的东西——自己的猫、未来的视频、身边的朋友......还有马浩宁。

 

他实在不想告诉他——因为以刚才马浩宁的答案,自己在他那里的地位应该可以算“亲”和“近”,但他不希望马浩宁把自己赚的辛苦钱花在这种无底洞又没有回报的事情上。

 

高斯把片子塞回杂物箱里,又拿出一个很粗糙的小马木雕出来。他趁马浩宁出差特意出门学了两天,只做出来一个勉强像马的东西。

 

乍一看又有点像羊,马哥看了不能以为自己雕的羊头人吧。高斯想到这儿,扯出一个笑,眼泪却先掉下来了。

 

本来策划了很久表白的。想了场地,想了时间,想了怎么把嘟比和六一训练成花童猫咪,想了怎么偷偷跟小傲和海皇把马浩宁骗到指定地方......现在这种情况的话,前几天给两只猫买的衣服也应该退货了吧。

 

小木雕沾了水,高斯赶紧擦掉了。手机上医生发来了微信问他明天的时间安排,他叹了口气说自己先去跟老板请假。

 

“马哥,我明天上午想去趟医院,今天晚上就不剪视频了,请个假。”高斯探头出来,跟马浩宁打招呼。

 

“啊,去呗。帮我带个好。”马浩宁瞅了他一眼,“不能去这一趟就跟人跑了吧。”

 

“那肯定不能啊。”高斯笑笑,“我俩也没啥联系了,就是普通同学。”

 

“用不用我陪你去?”

 

“没事没事,我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能丢了。”高斯赶忙拒绝,顺便找了点借口逃走了。

 

他怕自己再呆一会儿就会忍不住和盘托出,以观测自己在马浩宁心中的分量——他之前感冒或者突然胃痛的时候就愿意这样去撒娇,心满意足地看马浩宁忙前忙后找药接水。

 

但是现在不行,高斯,你连命都没有了,能用什么去还呢。他这样想着。

 

其实高斯很怕一个人去医院。

 

 

 

 

 

2

 

每天趁全屋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偷偷去医院,高斯是感谢这群人作息这么阴间的。

 

这天上午十点多,高斯做完治疗回家,拖着一身疲惫想要进屋休息几分钟时,马浩宁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把他叫住了。他惊愕地回过头。

 

然后他看见马浩宁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悲伤。这种悲伤很熟悉,就像是堆堆之前不小心感染了细小病毒,马浩宁把它送去住院之后回家的表情。

 

高斯咧了咧嘴,说干什么呀马哥。

 

“高斯,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没啊。”高斯揣在兜里的手还有针眼。他移开眼神,不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没有?”马浩宁狠狠地咬了一下后槽牙,把高斯拽到自己面前,凑上去闻了一下他的衣服,“那你这消毒水味儿哪来的?”

 

“干啥呢这是?咋跟小狗似的闻人家衣服?”杜海皇揉着眼睛从自己房间出来,正看见马浩宁的动作。他也就是随口一说,转身就要去厕所,但被马浩宁一声大吼吓住了。

 

“滚!!你知道什么就在这说?”马浩宁松开高斯,转头用赤红的双眼盯着海皇,“你他妈是不是没事找事?啊?!”

 

“这干啥起这么大急啊。”小傲赶紧从屋里走出来,拉着马浩宁让他到沙发上坐下,一边挥手让海皇赶紧走。杜海皇被吓住了,一时没敢动,高斯赶紧走过去把他往屋里推。

 

“不是,我就出来上个厕所……”杜海皇有点委屈,“马哥这是咋了?”

 

“他跟我生气呢,不小心牵连着你了,对不起啊皇哥。”高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他支走,你去吧。”

 

“没事,给我吓憋回去了。”杜海皇撇撇嘴,“这逼是真吓人……等会儿。”

 

杜海皇一把抓住高斯拍他的手,上面一片淤青,几个并排的针眼清晰可见:“高哥,你生病了?”

 

“啊,小感冒,打两天针。”高斯要把手抽出去,但是终究是抵不过海皇的力气。

 

“不可能,小感冒你肯定吃药就好了。”杜海皇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再说马哥跟你发火,是不是因为这个?他今天从你屋里出来就一直心情不好,我以为是你逃班被他抓住了……”

 

“他进我屋了?”高斯反手扣住海皇,“真的?”

 

“这有啥可骗你的?高哥,你……你是不是……”

 

“真没事。”高斯两只手一起拽,终于挣脱了海皇,“我先去看看马哥,你呆着吧。”

 

 

 

高斯一出门就看见沙发上坐了俩凶神恶煞的守护神。小傲一脸严肃地捏着皱皱巴巴的诊断单子,目测已经被马浩宁团了一个来回了。

 

还好,那一堆写着什么分叶状有阴影低信号的东西只有大夫看得懂。

 

两人一起抬头看他,小傲的眼神里有愤怒和惊愕,马浩宁……他不想去读。

 

“马哥……”

 

“别叫我马哥!”马浩宁还憋着气,声音大的好像要把天花板的灰都震下来,“我不是你马哥!”

 

高斯叹了口气,走到马浩宁身边坐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膝盖上。马浩宁本想一把甩开,但是看着上面的针孔和冷白手背上刺目的淤青,还是气鼓鼓地握住了给他揉揉——他总是拒绝不了高斯的示弱。

 

“疼吗?”

 

“想起来马哥就不疼了。”高斯笑笑,祈求地看了小傲一眼。小傲也憋着气,但是他多少了解眼前这两人的状况,先行离开了。

 

“别在这贫。”揉了一会儿,马浩宁把高斯放开,扒着他的肩膀把他扭过来,逼着看着自己的眼睛:“你这是什么病?”

 

高斯刚想着怎么回答,靶向药的副作用突然涌上来,他一把捂住嘴跑进厕所,吐得昏天黑地。

 

马浩宁在一边给他拍背,等他好一点给他把水龙头调成温水让他漱口。高斯漱完口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狼狈又难看的自己,闭上了眼睛:

 

“马哥,聪明人应该什么都别问。”

 

“我可去你妈的聪明人。”马浩宁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气得七窍生烟,“我要是没发现你要瞒我多久?啊?瞒到你死了我也不知道?”

 

高斯有点耳鸣,眼前开始发黑,他晃了一下,被马浩宁一把搂住。他能感受到马浩宁剧烈起伏的胸膛,也能听到他喊孙傲来一起把自己运回房间,又忙忙碌碌地想打开手机叫救护车。

 

“不用,马哥,我就是血糖有点低。”高斯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打,“让小傲做点东西吃我就好了。”

 

马浩宁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机。但是临出门他回头又看了看高斯:“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医院。”

 

通知一般的语气不容拒绝。高斯点点头说好,看着马浩宁转头离开,上前去把门关上了。

 

 

 

高斯慢慢回身,目光环顾周围,思考着有什么自己需要带走的东西。绕了一会儿之后他猛然定住,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什么都带不走了。

 

所以高斯只往包里塞了两件衣服,又打开箱子把小马木雕掏出来。终究是怕马浩宁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他在马肚子上用笔写了mhn三个字母;他想了一下,又在后面跟了一个gs。

 

高斯的作品,写一个作者的名字不过分吧。

 

他又想了想,觉得还是得给马浩宁留个字条,所以他干脆把杂物箱——其实是一个大快递盒的纸板拽下来一块,写上:马哥,我出去治病了,好了就回,不用找我。

 

他摸了摸马头,把木雕和纸板一起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这些天他一难过就把木雕拿出来摸一摸,木头上了釉一样加深了颜色,手感好像也光滑了一点。

 

他又想哭了。

 

所以他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无声地让布料吸走水份,也掩盖喉咙里不受控制的泣音。

 

哭得脑子更晕了。他闭着眼睛喘气,胃部又开始翻江倒海,他对着垃圾桶呕了一下,只吐出一点酸水。

 

其实便利店的粥很难吃,他想起这些天早上匆匆去便利店里买一杯粥去挤地铁,五点钟没什么人,他坐在椅子上咬着吸管,让甜腻的粘稠液体进到自己肚子里去。这种时候他就会很想小傲做的粥,平淡无味,但是带着家的温度。

 

到了这种时候,才会觉得一生平平淡淡也是一种幸福。

 

 

 

一整天被当成保护动物,不用再偷偷去厕所吐,也不用强撑着熬夜剪视频,饭是送到床边的,温水是马浩宁一趟趟给倒的——高斯真想就这样把这条命混完算了,但是明天马浩宁要陪着自己去医院,那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不能让他在钱和我之间选择我,我要替他做这个选择。

 

所以等小傲最后一次进屋来看他,让他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醒他,又被套出话说马浩宁已经睡着了,高斯就知道时间到了。

 

包里只装了衣服和一点现金,他也想拿点留下回忆的东西,但是不要做挑战的卡牌在桌游室里,多绕一个弯就多一个被发现的风险,就这样吧。

 

这会儿大概是凌晨四点。高斯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隐约能听见几声狗叫。

 

嘟比跑过来。猫总是不拘时间睡觉的,正好这会儿它醒了,可能是受到了什么感召吧。

 

高斯摸了摸它的头,又低头去看它的眼睛。小猫的眼睛在黑夜里像一颗发光的宝石,让高斯更难以迈开步子。

 

这里的一切,好不容易落脚的家一样的地方,就要离他而去了。

 

嘟比,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以后让你马叔叔照顾你。高斯不敢说话,只能看着它的眼睛用脑电波尝试传递。嘟比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小脑袋瓜一转回了猫房,挤在了六一旁边,六一睡得没心没肺,一点没动。

 

高斯依依不舍地转身,他知道身后有有探照灯一样的小猫眼睛正追着自己,但是他必须走,这才是对它更好的。

 

对他也一样。

 

最后的最后高斯悄悄关上了大门,他不敢回头,只能攥着自己的背包袋子不停向前走。有滚热的液体落在石板路上,风一吹,什么都没留下。

 

 

 

高斯在一家认识人开的酒店定了两星期的房间,打算把一个疗程治完就算了,剩下的钱拿去像马浩宁说得那样,游游山玩玩水,说不定能撑得更久一点。

 

在天亮之前高斯把电话卡抠了出来,本来想像偶像剧里一样扔了或者掰了,最终还是没舍得,藏进了背包的角落里。他不想知道马浩宁醒了之后会怎么样的大发雷霆,也不想让自己能看见他一直给打电话进来,动摇自己的心。

 

太阳出来了。高斯站在窗边看了一眼那道光,把遮光帘拉上了。

 

终于可以不用早起去挤地铁了,所以开心一点啊,高斯。他对自己说。

 

 

 

 

 

3

 

高斯是在医院门口再次看见马浩宁的。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吞云吐雾,看起来很久没好好休息,下巴上都冒出青黑的胡茬。高斯刚要往医院里躲,马浩宁就迅速地冲过来钳住了他的手腕。

 

“还要躲到哪儿去?”

 

“很痛……马哥。”高斯眨了眨泛着水光的眸子。

 

故意示弱有之,又见到心爱之人有之。高斯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了,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附在马浩宁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明明已经是初夏,但是高斯的手冷得像冰。马浩宁本来想疼就让他一直疼着,好长长记性,最后还是没忍住,把他两只手都捧在手心里,哈了一口气。

 

“这儿人太多了……找个咖啡馆说吧。”马浩宁把眼睛里的酸涩眨回去,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高斯顺从地被他牵着走,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进了包房,马浩宁点了两杯咖啡,又让服务员倒了一杯热水。等咖啡上来的时间他一直沉默着,看着高斯面前的热水蒸腾着雾气,冷白的手指搭在杯子上汲取热度,本应泛红的指尖没什么血色,像一块莹润的玉。

 

高斯又瘦了。在小潮team呆的这两年辛辛苦苦长的肉飞速掉了下去,现在的他比刚来时候还瘦了,下颌骨突出来,是他一直嚷嚷着想减肥减到的程度。

 

马浩宁就突然想发个微博展示他的成果,有了这个念头又觉得自己疯了。听见高斯毫不犹豫地说好,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不自觉地说出来了。

 

“好什么好?有人问你怎么减肥的你怎么说?”马浩宁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你电话卡呢?”

 

“……丢了。”高斯的视线跟着马浩宁的手机,不敢看他的眼睛。

 

“编,接着编。”马浩宁正要发火的时候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了,高斯想去接一杯,被马浩宁一把拍开,“你什么情况,还敢喝咖啡?两杯都是我的,你喝你热水去。”

 

高斯抿着嘴笑,看得马浩宁又是心头火起。他刚想骂两句,就听见高斯用软绵绵的语气说:“没有人比马哥对我更好了。”

 

“对你好你还跑?”马浩宁的眼睛一下子湿了,“你知道我对你好你还什么都瞒着我,你知不知道我喜——”

 

“马浩宁!”高斯提高了声音打断,哽了哽,又低了下去:“……只要不说出来,就什么都没发生,你懂不懂?”

 

“……懂。”马浩宁趴了下来,声音闷闷的。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没一会儿,他的肩膀开始发抖,忍不住的抽噎声偶尔传出来,听得高斯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起身走到马浩宁身边坐下,马浩宁一边哭一边挪了挪屁股给他腾地方,然后高斯就笑了。他拿了纸巾,把马浩宁的脸抬起来,给他擦眼泪。

 

马浩宁哭起来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显得更长了。沾了水的眸子黑亮黑亮,像小狗。

 

“好啦,好啦。”高斯摸了摸马浩宁的头发,任凭他钻到自己颈窝,把眼泪蹭到自己衣服上。他一下一下抚着马浩宁的后背:“你也不嫌硌得慌。”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马浩宁哭得更狠了。他不停打着哭嗝,说话也断断续续:“高斯……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想,我想帮你找好点的医院,然后发现你现在去这个,就是最好的……我还想给你联系,联系更好的医生……”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高斯帮着他顺气,“不然我也不能走。”

 

“呜,对不起。”马浩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逼着你,我让小傲,让他每天给你做饭,我每天开车送你去医院,你就好好休息,只要你,你能回家,行不行?”

 

“然后呢?看着我一点点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这样好吗?”高斯把马浩宁从自己怀里撕开,捧着他的脸,“你是老板,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靠你养活,你天天照顾我算什么?”

 

马浩宁说不出话来,只想摇头,但是高斯不让他动:“刚搬了新房子没多久,屋里就死人了,晦不晦气?房东怎么想?屋里住的其他人怎么想?”

 

“我不管!!”马浩宁挣开高斯的手,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好像这样才能感受到这个人真的存在:“找不到你的这几天,我都快疯了。”

 

高斯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样的无理取闹反而是马浩宁真的听进去了他的话,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他也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个难得的拥抱。

 

“高斯?”过了一小会儿,马浩宁发现高斯没了动静,他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抖着手去试探他的鼻息。温热的气流打在他的手上,让马浩宁狠狠松了一口气。

 

不对。

 

“高斯?高斯!”马浩宁拍了拍高斯的脸,又晃了晃他的肩。他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偶。

 

 

 

 

 

4

 

高斯的五感慢慢恢复时,先听见了仪器“滴滴滴”的声音,随后闻见了消毒水的气味,再之后感觉到了床单粗糙的质感和手腕上留置针的束缚。最后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杜海皇正轻轻地把热水壶放到地上。

 

“皇哥?”他声音很哑也很小,但是杜海皇还是听见了。他赶紧跑过来问高斯怎么样了,高斯说挺好的。

 

在海皇的帮助下把病床调高,高斯自己不用力就坐了起来,让他感觉到很新奇。

 

然后他环视了一圈病房,看见了一捧漂亮的花,上面写着早日康复。杜海皇也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说,这是马哥买的。

 

“他人呢?”高斯问。

 

“他回家给你取饭去了。”杜海皇递给他一杯温水,“高哥,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们啊。”

 

“现在这不就是告诉你们的结果?”高斯叹了口气,“我不希望你们围着我转。”

 

“照顾家人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你跟马哥这个关系,你不告诉他,他多难过啊。”

 

“我俩什么关系?皇哥,我这种状态,我能跟他是什么关系?”

 

高斯知道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但是他也像一个充满了气的皮球,一碰就要爆炸了。这种压力不是简单的“努力并取得成果”就能缓解的,而是眼睁睁看着沙漏里的沙子流逝,而你没有力气把沙漏倒过来。

 

海皇被问住了。他努力思考了一下,也叹了口气:“但是马哥不这样想。你走的那些天,他视频也不拍了,稿件也不审了,一心就想把你找回来。可能马哥并不觉得你是负担,也愿意花这个钱来给你治病……”

 

“从来都不是他觉得我是负担,是我自己觉得。”高斯垂下眼睛,“现在公司确实有一定的积蓄,难道要都花在我这个无底洞上吗?如果再有什么突发状况,谁来帮他?……我不能了。”

 

杜海皇看着高斯,也流下眼泪来。

 

所以马浩宁进了病房,就看见俩人执手相看泪眼的样子。他把饭盒放下,看了看高斯又看了看海皇:“我不在的时候你俩处上了?”

 

“去!”杜海皇赶紧抹了一把脸站起来,“那我先回去工作了马哥,高哥你注意休息。”

 

“好。”高斯点点头,看着海皇离开的背影。

 

“还依依不舍上了?”马浩宁一边往床上支小桌子一边瞪他,“看我!”

 

“不哭了?”高斯依言笑着看他。

 

马浩宁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高斯,但是眼睛马上就浮现的水光把那点强装的凶狠冲没了。

 

“我告诉你别招我啊现在。”马浩宁瓮声瓮气地把饭盒打开摆好。两个清淡的小菜,一碗白粥,散发着温温柔柔的香气。

 

“吃吧,吃完了再睡一会儿,我陪着你。”马浩宁拎了一个折叠床过来,他一边支一边嘟囔,看你这回要跑到哪儿去。

 

 

 

折叠床终究是不太舒服,马浩宁睡姿又不老实,在快要翻下床和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他瞬间醒过来,用手撑住地面,没发出一点声音。

 

连日的疲惫让他很久都没睡好了。终于找到了高斯,但是就算已经与他共处一室,他也不敢睡得太实,生怕一醒来高斯就会消失。

 

所以借着月色,他悄悄走到床边,没成想却对上了一双睁着的眼睛。

 

“怎么没睡?”马浩宁问。

 

“在想你。”

 

“啊?”马浩宁耳根子发红,“我已经在这儿了,你想我干什么?”

 

“想你给我安排的这间单人病房要花多少钱。”高斯笑着叹了口气,“等我睡醒起来,你是不是想劝我去化疗了?”

 

“你不用管钱的事情。”马浩宁掩饰自己一瞬间的心虚,“我有认识的人做化疗,做完了之后多活了十好几年呢。”

 

“但是化疗很难看诶。”高斯摸了摸自己还健在的头发,“我不想剃光头。”

 

“小孩儿。”马浩宁走过去坐在床边,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光头也是最帅的。”

 

“马哥。”高斯无奈地看着马浩宁的眼睛,“你明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挣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应对一切突发状况?”马浩宁把生气的念头憋回去,噎得慌,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你就放宽心,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医生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这种情况,就适合该吃吃该喝喝,在最后的时间里干点想干的事情。”高斯挪了挪,拍拍床板让马浩宁躺下来。

 

“少在这撒娇。”马浩宁嘴上嫌弃着,但是躺下的速度却很快。他和高斯手臂相贴,这种时候却起不了任何旖旎的心思。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还想让我打那个一百多万一针的特效药?”高斯看着天花板,感受到身边人一瞬间的紧绷,“公司有那么多流动资金吗?”

 

“把我车卖了就够了。”马浩宁也看天花板,语气没什么起伏。

 

“你有多少辆车能卖?你又有多少事得开车去办?”高斯转过来看着他,“再说了,今天先不谈,你之后要天天晚上在这儿看着我?视频不录了?不剪了?账号不做了?公司不要了?”

 

马浩宁也转身,不过是背对着他,只留给高斯一个后脑勺。他一句话也不说,伪装自己是个听不懂话的雕像。

 

“你看,你也知道有这么多事情。”高斯抬手拍拍他的背,“我走了,你就当我去治病了,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不好吗?”

 

“我不要!”马浩宁一下子坐起来,猛地吸了下鼻涕,“我难道要抱着你一直活着的幻想吗?你明明就……明明……”

 

他说不下去了。呼吸的频率太快,不停痉挛的喉管发出止不住的抽噎。眼泪也流得太快,用手背一直擦也擦不过来,糊得满脸都湿漉漉的。

 

高斯也坐起来。他拽了床头上的纸巾递给他,然后自己也抽了两张。他看着手里的抽纸,顿了一下,开口时嗓子像堵了三斤棉花:“……马浩宁,以后你得自己擦眼泪。”

 

然后高斯自己也哭了。他垂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滴在纸巾上,没有沾湿自己的脸。好一会儿,他平复了情绪,又去看背对着他哭得好大声的小狗院长。他又笑了。

 

你哭的时候,看见有个人比你哭得还惨是什么体验?

 

高斯掰着马浩宁的肩膀想把他转过来,马浩宁不太愿意,最终还是顺了他的意思。高斯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又握起他的手,举起来,按在眼睛上。

 

就这样擦了一张又一张,马浩宁怕他手累,一股脑拽了一堆纸把脸擦干了。迎着漏进屋里的月色,他看见高斯脸上温柔的笑。

 

“这样,以后你每一次擦眼泪,都是我在给你擦,好不好?”

 

马浩宁伸手把高斯搂住了。他把下巴抵在高斯的颈窝里,头偏过去,用唇贴住了他的脖子。他感受到不断收缩的血管,心爱的人温热的皮肤,柔软的扫过他脸颊的发尾。他贴了一会儿,又坐直了一些,他拍了拍高斯的腿让他动一下,最终停在了两人面对面的姿势。

 

然后他们交换了一个吻。唇齿相接时,二人都尝到了咸涩的滋味。

 

最后是马浩宁先拉开了距离。他擦了一把脸,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高斯湿润的泛着微光的眸子。他说:“既然你已经替我做了选择,那我听你的。”

 

 

 

 

 

5

 

马浩宁给高斯雇了个护工,他自己就不怎么来看他了。有时候过来还带着笔记本电脑,坐着小板凳,拿他的床当桌子剪视频。

 

高斯听他哒哒哒敲鼠标的声音眯了两觉,醒了之后看了一眼时间,开始撵他回去。

 

马浩宁也不多说,他把文件保存了,卷着一堆线和移动硬盘胡乱塞进包里,低头就要走,好像陪着高斯睡觉就是他开车一个多小时过来的唯一使命。

 

等他走到门口了高斯突然叫住他,让他把自己当时定的酒店房退了,背包拿回来。

 

马浩宁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自己过两天也把护工的工钱结一下。

 

高斯笑着说去吧,好好工作,别老熬夜,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定期体检……

 

马浩宁就拎着包站在门口,隔着十步远的距离听高斯絮絮叨叨的嘱咐。阳光投在高斯的背后,有些刺目,模糊了他的轮廓,也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清楚。

 

“……好像就这些了。”高斯把自己说渴了,端着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一口,“你回去吧,帮我给公司里的各位带个好。”

 

马浩宁点点头,步子沉重到迈不动。“还有吗?”

 

“有。”高斯伸手比出一个三。

 

“三?什么意思?”马浩宁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三个字?”

 

高斯点点头,又比了一个一。

 

“第一个字?”

 

高斯指了指自己。

 

“你?不是,我?”

 

高斯两只胳膊举高,手臂弯着,指尖在头顶相碰。

 

“……爱。”

 

高斯笑了,他先比了一个“嘘”,又伸手指了指马浩宁。

 

马浩宁一下子就崩溃了。他蹲下身,把脸埋在臂弯里,发出绝望的嚎啕。高斯就静静看着他,等他缓过了劲,自己拿了纸巾收拾自己,又重新变成英俊的发着光的样子。

 

阳光一部分打在高斯背后,另一部分停留在马浩宁的脸上。高斯看着他,笑得像是小粉丝见了偶像:“帅哥,很高兴认识您。”

 

“我也一样。”马浩宁也笑了,“走了。”

 

“去吧,一路平安,马哥。”

 

 

 

 

 

6

 

干最后一天活儿的护工打电话过来说,高斯不见了。而这次,马浩宁没急着去找他。

 

其实高斯更喜欢爬山,喜欢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但是他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感受了。他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在上海逛了逛,又回了趟老家,最后把行程的终点定在了海边。

 

这是距离他再次“逃跑”的两个星期。这会儿高斯已经很瘦了,但是他穿了很多层衣服,看起来一切都没变过。

 

海风吹来了夕阳,晚霞像神明泼墨,海面上闪着细碎的金光。

 

高斯站在海边看了很久,直到地平线吞没了最后一丝光线,太阳消失在了海天交接的蓝里。

 

而明天太阳还会正常升起。

 

于是高斯笑了,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他在从医院出发的时候就把电话卡放回去了,工作群里一直叮叮咚咚地响,祝他旅行愉快,祝他一路顺风。电话没被接通,但是熟悉的手机铃声在他的身后响了。

 

“高斯。”

 

马浩宁抱住了他,像是古早的言情剧里的抱法。他躺在自己最厉害的最善良的最心爱的人怀里,闭上了眼睛,像是倦鸟归巢。

 

然后有滚烫的液体落在脸上。

 

“别哭,小马,别哭。”高斯低低地呢喃,他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还是在说着,“你看,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的。”

 

于是马浩宁抱着高斯等了一整晚。他把自己特意带的长外套披在高斯身上,搂着他,感受他胸膛微弱的起伏。

 

直到海的尽头开始亮了。

 

马浩宁扶着高斯,把他调整成靠着自己肩膀的姿势。两个人肩并着肩坐着,从背影上看亲密的像是一个人。

 

小马木雕也立在沙滩上,马肚子上写着两个名字的首字母缩写。可能是写字的人粗心,三个字母和两个字母中间没有缝隙,也亲亲密密的。木雕没有思想,也不会生病,创造者和拥有者都很喜欢它,就是乍一看还是像羊。

 

小马木雕旁边,垃圾一样的纸板被沙子埋了一半,上头的字迹和小马身上的一样。

 

橘红色的太阳探出头,带着沉疴褪去、生生不息的希望升起来了。真漂亮。

 

肩膀上落下了一点重量。马浩宁没转头,只是依旧盯着那个太阳。太亮了,刺得他双眼通红,所以眼泪流下来了。

 

马浩宁从给高斯披着的大衣兜里掏出了纸巾。他抽了一张,仔细地擦了擦脸。他把用完的纸巾揣回兜里,把纸板拿起来看了看。

 

高斯,你说你病治好了就回来,让我不用找你。我听你的,我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一直等你回来。马总,总是会听你的话。

 

天亮了。但是晚安啊,高斯。


倦鸟不归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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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能划线评找伏笔!如果可以的话,也划线选一下你觉得最刀的段落吧👀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彩蛋又名《一虐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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